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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光,顧家的獨(dú)女佳期從小算是不學(xué)無術(shù),先后氣跑了七八個先生,若不是顧量殷聲名在外,莫說還有人肯提親,恐怕早就人人避之不及了。不過裴昭被她逗得一笑,咳了兩聲,“母后不守兒臣也就罷了,歪理倒很多?!?
佳期按著少年微燙的額頭將他推回去,小聲說:“好了,不過是因為陛下大了。大孩子該漸漸用不著母后了,對不對?”
裴昭不置可否,閉眼翻了個身。佳期便抽身要走,忽聽他說道:“早知如此,朕該在小時候多生些病?!?
李太醫(yī)一跺腳,大驚失色,“陛下這是說的哪里話?”
大約是幼時被鄭皇貴妃磨折得久了,裴昭一向寡言,一年都說不了這么多話,此時竟然開起玩笑來,想必真是病了。
佳期也累得很,囑咐了宮人,抬腳便走出了昭陽宮。李太醫(yī)仍在絮叨,裴昭無奈捂住眼睛,“朕只是哄太后回去歇著,隨口一說罷了。李太醫(yī),不必多心。”
李太醫(yī)在榻邊站了一陣,忽然道:“陛下雖非太后血脈,卻當(dāng)真以仁相待,如此有情有義,陛下當(dāng)是明君,是我等生民之福。太祖倘若有知,必定也有感焉?!?
佳期叫人看顧著裴昭,自己也留著心,卻沒想到裴昭這次中了邪似的,當(dāng)真病去如抽絲,一連發(fā)了數(shù)日低熱,及至第六日,李太醫(yī)跪在地上,跟佳期絮絮叨叨說了好幾篇之乎者也,佳期總算明白過來,這老頭子拐彎抹角,原來是請皇帝保重龍體,今日別再去上朝了。
這倒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前頭也有攝政王頂著。裴瑯這個人雖然又兇又壞,在國事上倒還算有一絲人味,把朝務(wù)打理得井井有條并不難。
佳期去偷看過裴瑯替裴昭上朝的樣子,只覺古人所言甚是,裴昭上朝是“君子和而不同”,皇帝雖冷著臉,臣子倒都肯傾蓋如故;裴瑯上朝則徹底是“小人同而不和”,攝政王翹腿在上頭歪坐著,朝臣全低著頭,等攝政王一本一本將駁回的折子丟下來,堂中鴉雀無聲,十分嚇人。
裴昭這日的確不大好,咳得嗓子都啞了,眼里已帶了血絲。佳期沒有辦法,只得問了裴瑯的去處,隨即硬著頭皮寫了手書,將在東郊行獵正歡的攝政王召了回來,請他明日主持朝政,最后落了太后的印。
她自己則跟太醫(yī)們守著皇帝,小心翼翼地落針在那少年的脖頸上,只覺看著都疼——裴昭雖然大了,畢竟佳期總記得七年前那瘦削蒼白的小娃娃,于是也把心提到嗓子眼,真守了裴昭一夜。
及到次日天明時,裴昭趁著旁人忙碌,向她招了招手。
佳期走過去,裴昭比了個噓聲的手勢,便拉過她的手去。佳期嚇了一跳,卻見裴昭只是翻過她的手心,修長的手指像有力的狼毫一般,一筆一劃地掠過掌紋,在她手上寫了一個“回”字。
佳期倒也確實想回,因為眼見就要下朝,做攝政王的規(guī)矩也不少,裴瑯在軍中野慣了,如今卻少有放風(fēng)的機(jī)會,好不容易扯了個假去東郊瘋幾天,卻又被她憑空攪了,還不知要怎么陰陽怪氣。
聽聞攝政王是連夜趕回來的,似乎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上了朝,那也就是沒來得及入禁苑罷了,等會一散朝,他是一定要來做一做面子功夫的——他嘴巴壞,順便給她添添堵,更是不在話下。
裴昭推了推她的手。佳期見他瘦了許多,骨骼溫潤的臉上透著經(jīng)年累月擦不去的蒼白,忍不住心里一軟,小聲說:“我不回也行的。”
裴昭笑了笑,干涸的嘴唇有些裂開了,又寫道:“兒臣沒事。”
弄得好像真是母子情深似的,但其實佳期生母早逝,她并不知道當(dāng)娘的該是什么樣,倒是勉強(qiáng)知道當(dāng)皇帝的該是什么樣——先看好平帝是什么樣,然后反著來就是了。所以七年來她都是學(xué)著那些被她打跑的老先生們的樣子,把仁義禮智信往裴昭腦袋里灌,勉強(qiáng)灌出個人形來,結(jié)果竟然真灌出個謙謙君子,自己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