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沖動之所以為沖動,就是因為往往能被遏止,而不能實施。
漠北君靴子都不脫,就這么躺在他沒睡過一次的新床上,尚清華心塞無比。
“大王,這里是蒼穹山?!?
一記殺傷力極強(qiáng)的枕頭飛過來,砸得尚清華齜牙咧嘴。
尚清華撿起枕頭,委婉道:“大王,這是我的床啊?!?
漠北君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他冷艷高貴地說了兩個字:“我的?!?
懂了。
因為他整個人都是漠北君的,所以他的東西當(dāng)然也是漠北君的。自然,床也是漠北君的。
至于反向推論成不成立呢?這個時候就該上胖虎理論了: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還是我的東西。
尚清華悻悻然滾下椅子,默默收拾了腳下的茶杯碎片,開始邊哼哼“我躺地來你睡床,我吃糠你喝肉湯”的小調(diào),邊整理新房間。
好歹賞了一只枕頭給自己,之前連枕頭都沒有呢。知足常樂,抱著睡,跪安吧。
今天的尚清華也勤勞的像一只快活的小蜜蜂。
漠北君在閑人居睡了三天后,便又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尚清華這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給漠北君開的掛有多不科學(xué)——三天。三天內(nèi),沒有預(yù)警,沒有懷疑,什么都沒有!居然沒一個人發(fā)現(xiàn),有魔族大搖大擺住到安定峰上來,把未來的精英(后勤)弟子當(dāng)牛馬使喚!
猶如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尚清華很是激動地浪了一陣,直至接到安定峰老峰主下派的任務(wù)。
雖說安定峰的任務(wù)無非都是生活雜物,區(qū)別只在于戰(zhàn)斗在后方還是奮斗在前線,但,離危險生物更近了,難免惴惴不安。
比如,在百戰(zhàn)峰與怨靈殺得正兇的時候沖上去送補(bǔ)血條藥丸,這種任務(wù)怎么看都兇殘得要完!
好在漠北君還是很能罩人的。
尚清華本以為他已經(jīng)把自己拋到腦后去了,沒想到好幾次陷入困境時,都被怎么看都像是魔族的奇異生物順帶撈了一把,保住了小命。
……這的確算是“跟著我好好混,我罩你”的意思吧?
尚清華忍不住覺得,抱大腿什么的,還是挺有用,挺必要的。
不然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順便,言簡意賅的系統(tǒng)大大給尚清華下傳達(dá)新的指令:三年之內(nèi)成為安定峰首席弟子。
除了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時,需要在漠北君的“關(guān)照”下表現(xiàn)良好,想做首席弟子,在蒼穹山內(nèi)部花的心思也不能少。
鑒于人人都知道的,《狂傲仙魔途》一書的炮灰及配角的智商只有40,于是所謂的宮心計大概也就是這種程度的:
設(shè)安定峰老峰主已有首席弟子a,十分優(yōu)秀(優(yōu)秀=端茶送水洗衣疊被樣樣精通堪稱家政服務(wù)中心一把手),某天老峰主要求a烤十二個美味的餅,一峰派一個送去。尚清華需要的做的,就是每次都偷偷摸摸在a精心烤出的餅上撒一堆鹽或糖使之變得十分難吃。以上過程重復(fù)三次。ok,老峰主終于對原先的大弟子徹底失望了。
想想吧:連個餅都烤不好,你還能做什么。
這時候,尚清華再多展現(xiàn)幾次他高超的廚藝,就可以成功上位了!
正所謂:智商不夠,槽點來湊。如果做不到最好,那就做到最糟。
劇情弱智到能夠讓讀者瘋狂吐槽,也是一種成功!
這種情節(jié)在狂傲仙魔途里數(shù)不勝數(shù),讀者常年群起而噴之的盛況可謂是終點書評區(qū)一大奇觀。噴的最厲害的就是那位絕世黃瓜。
想到這里,尚清華忍不住有點想念書評區(qū)的小伙伴和這位仁兄了。
真想念他樂此不疲地咆哮“向天打飛機(jī),就是因為你有這種思想,才會只是一個三流的種馬文寫手?。?!”的英姿?。?
然而,當(dāng)上了安定峰的首席弟子,煩惱卻是只增不減的。
比如,以前做外門弟子時,可不會有機(jī)會和沈清秋、柳清歌一起下山出任務(wù)。
這他媽得是倒了幾輩子血霉才能抽中的特等獎。
蒼穹山十分注重同輩之間的情感維系,幾位首席弟子定期搭個伙刷個本是常事。這次的三個人分工也很是明確。柳清歌是前鋒打手。沈清秋中鋒,負(fù)責(zé)虛與委蛇,偷襲和補(bǔ)刀,以及搖扇子裝b(全部劃掉)。
尚清華呢?
當(dāng)然是負(fù)責(zé)趕馬車、訂客店、拎東西,以及此行一切收入與支出。后勤嘛。
可要是真這么便宜就好了。
“說是在夜間,探頭往那口井里面望,會看到你的倒影在里面向上微笑招手,冷不防把人拉進(jìn)去溺死。有時還會看到死去的親人……咳咳,沈師兄柳師弟你們……先聽我說完好嗎……”
尚清華放下卷宗。
沈清秋袖子里一摸就是一本書,隨時隨地坐著站著都能自顧自開始裝b,此刻正倚靠在那顆陰翳老榕下,展現(xiàn)他的腹有詩書自氣華。而柳清歌早就站在了那口井旁,探頭往里看。
柳清歌想速戰(zhàn)速決免得和沈清秋繼續(xù)共處一行,沈清秋想讓柳清歌干完苦力早點滾蛋,雙方都不想靠近對方惡心自己,各有各的考慮,沒有一個人在聽他盡心盡責(zé)的任務(wù)解說。
柳清歌抬起頭,道:“沒有?!?
尚清華懂的。意思是“我的倒影沒有在里面對我招手微笑”。他攤手道:“這個……要不,換沈師兄來試試?”
沈清秋收了書,換上折扇,信步走到井邊:“勞煩讓讓?!?
柳清歌早“讓”到十幾步開外了。沈清秋漫不經(jīng)心往井里看了看,也似乎沒什么收獲。
尚清華把卷宗翻得嘩嘩響:“真是奇怪啊這上面明明是這么說的……”
只可惜,翻得再響,也蓋不住沈清秋那不懷好意的聲音:“我們都試過了,是不是該你了?”
果然,這世界上連妖怪都是欺軟怕硬的。其他兩人看的時候,屁都照不出一個,輪到尚清華,就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井里搔姿弄首。
柳清歌二話不說,一拍劍柄,乘鸞出鞘,勢如長虹般洶洶刺入井水中。
靜默片刻,平靜的井水表面開始翻騰氣泡。尚清華識趣地一退再退,拉出安全距離。只聽一陣鬼哭狼嚎,大量絮狀魂魄沖天井噴而出!
柳清歌把追著他咬的一團(tuán)女人頭擊潰,道:“退下!”
按照慣例,一旦開打,安定峰弟子不做補(bǔ)給就該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了。可惜尚清華這次估算錯誤,滾得還不夠遠(yuǎn),來路去路都被散成白色煙霞的怨靈圍住。事已至此,他只好使出看家本領(lǐng),白眼一翻,就地躺倒。
裝死這招永遠(yuǎn)屢試不爽!
混戰(zhàn)中,柳清歌和沈清秋的背不小心靠在了一起,兩人同時露出嫌惡神情,沈清秋已經(jīng)反手一記暴擊打了出去,擦著柳清歌肩頭飛過。柳清歌怒了,當(dāng)下也還了一發(fā)回去。
這下可好,戰(zhàn)斗主力完全不理敵人,自己打起來了。沈清秋罵道:“你瞎眼了?朝哪兒打?!”
柳清歌也不比他斯文:“誰先打的?誰先瞎的?!”
尚清華躺在地上,白眼直翻。他看得分明,剛才柳清歌側(cè)上方有一條幽白的影子,沈清秋那一下越過柳清歌肩頭,打散了它。眼看兩人互砍的陣仗越來越大,又快殺紅了眼,他裝死也顧不上了,坐起來弱弱叫道:“你們不要吵架嘛。柳師弟你誤會了,其實剛才沈師兄他是……”
沈清秋一甩手,尚清華腦袋邊的墻壁被轟出了幾道深深的裂縫,灰石簌簌下?lián)洹?
沈清秋涼嗖嗖地道:“要死就死得徹底,別半途起來?!?
尚清華一句話也不說了,倒下繼續(xù)安心挺尸。
一只不漏地把井妖和它收集的怨靈們封在回收容器里,尚清華引來馬車,柳清歌目不斜視,往另一條道上走。尚清華忙道:“柳師弟,你去哪兒呢?”
柳清歌哼道:“我不和偷襲同門的人同行。”
沈清秋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和有力無腦的人同行。尚師弟,走了?!?
他捏了捏尚清華的肩,尚清華哎哎哎齜牙咧嘴地答應(yīng)了。好容易掙脫魔爪,他追上柳清歌,叮囑道:“柳師弟,師兄有一句話奉勸。沒事不要一個人練功,容易走火入魔?!?
柳清歌還沒說話,那頭沈清秋扇子柄敲了敲車桿。尚清華忙趕回去。
一路上,他一邊趕車,一邊盯沈清秋。
沈清秋原本在靠著車廂看書,被他盯得臉色越來越陰,瞇了瞇眼:“你看我干什么?”
尚清華含羞帶怯道:“……沈師兄,其實我不想提醒你的。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你的書拿倒了?!?
“……”
沈清秋的臉紅了一剎那,突然拔劍而起。
“不不不不不不要沖動?。?!”
沈清秋這廝臉皮最薄,當(dāng)面拆他臺,他能記你一輩子。尚清華有點后悔貪圖一時嘴快。不過像沈清秋這種裝b功力爐火純青的人居然能把書拿倒,看來剛才著實氣得不輕。
也對,好不容易做回好事吧,結(jié)果不盡人意。不盡人意你就和柳清歌直說嘛,說我剛才是要幫你忙,他又不肯。你不肯就讓我?guī)湍憬忉屄?,他又拉不下臉,不知道是不是害羞。這人真是不能七彎八扭,自己折騰自己。
沈清秋目如蛇蝎,尚清華冷汗流了一背。
半晌,沈清秋才坐了回去,收劍入鞘,努力平息,皮笑肉不笑道:“尚清華,你閉嘴,行嗎?”
尚清華心癢難耐,舉手道:“我能再說一句嗎?”
沈清秋右手揉揉太陽穴,一抬下頷,示意準(zhǔn)奏。尚清華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他,說出了自從被電流抽到狂傲仙魔途里面后,最語重心長的一段話:
“如果你今后見到有人走火入魔呢,你不要慌,也不要貿(mào)貿(mào)然上去想幫忙救人。千萬要鎮(zhèn)定,出去叫人,不要自己動手。否則,絕對會幫倒忙,捅大簍子,從此自暴自棄,一輩子不得翻身,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
沈清秋莫名其妙:“旁人走火入魔與我何干。我為什么要慌,我為什么要幫忙?”
尚清華一臉“我就知道會是這種反應(yīng)”,道:“總之你記住就是啦?!?
等到尚清華做了峰主,他終于可以不用再露骨地做小伏低了。
忙碌命仍舊是忙碌命,不過好歹從粗使丫鬟升級成為了大內(nèi)總管,也算是長足進(jìn)步吧。
聽說清靜峰上那位得罪不起的主兒病了一場。病好以后,穹頂峰上低調(diào)地開了一個秘密會議。
穹頂峰偏殿。十二峰峰主到齊了十一個。
岳清源凝神道:“你們覺不覺得,清秋師弟……這些日子來很怪。”
數(shù)位峰主紛紛附和。柳清歌肅然道:“豈止是怪?!?
齊清萋嘀咕:“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尚清華就是在此時風(fēng)塵仆仆踏入偏殿的。近年來,千草峰的龍骨香瓜子在外面賣的不錯,他已在外為銷路奔走數(shù)月。剛回來就被莫名其妙拉來開會,還有些搞不清狀況,他搓手道:“這個,我有一段日子沒見沈師兄了,諸位能說說,具體是怎么個怪法嗎?”
岳清源道:“他能和我心平氣和地說上一個時辰的話?!?
“……”尚清華悚然道:“哎呀我的媽!好怪啊!那是真的很怪!”
照說這兩位之間結(jié)著一個死疙瘩。此結(jié)不解,斷沒有融洽起來的可能。之前那樣五句之內(nèi)必不歡而散才是常態(tài),一個時辰心平氣和的交流,這又豈止是玄幻的程度!
柳清歌道:“他在靈犀洞……幫了我一把?!?
尚清華這才想起來,對啊,這個時間線,柳清歌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沈清秋幫倒忙坑死了才對,怎么還能活蹦亂跳坐這兒開會?!
難道是當(dāng)年打井妖那茬兒,自己給沈清秋的提醒起了作用?
其他人繼續(xù)總結(jié)近段時間來沈清秋的種種異常之處,什么為打退不知好歹的魔族妖女自己負(fù)傷啦、什么關(guān)愛弟子挺身相護(hù)啦……尚清華聽得臉都要扭曲了。
他思前想后,這種舍己為人的人設(shè),怎么看都嚴(yán)重ooc了??!
他忍不住道:“打住。他……不會是被奪舍了吧?魏師兄,你們試劍臺那兒怎么樣,他去過嗎?”
魏清巍萬劍峰試劍臺上有一把從未有人能拔出的奇劍“紅鏡”,但凡怨魂惡靈一類靠近,劍身會自動出鞘。若是沈清秋真被不凈物附體,只要他靠近試劍臺,紅鏡必然警聲大作。
然而,魏清巍道:“他走過去三次,還試著拔了三次,毫無動靜?!?
“他身上沒有鬼氣?!痹狼逶淳従彽溃骸拔矣X察不出被奪舍的跡象?!?
齊清萋攤手道:“若是奪舍,完全說不通。奪舍總歸要有所圖謀吧。這些日子他都無所事事的,比以前更閑。”
一陣議論,莫衷一是。最后,木清芳道:“也未必是奪舍,依我看,說不定是沈師兄的老毛病又犯了?!?
眾峰主面面相覷。
“老毛病”是啥,無需挑明,大家都懂的。
沈清秋為人爭強(qiáng)好勝心高氣傲,急于求成也不是第一天了,沒準(zhǔn)是他又偷偷修煉,結(jié)果走火入魔了。
木清芳繼續(xù)分析道:“我曾聽過不少例子,人被巨石砸中頭部,或受到強(qiáng)烈刺激,有時候會失去一些過往記憶。那么走火入魔而忘卻前塵性情大變,也未嘗不可能?!?
岳清源道:“那還有可能恢復(fù)嗎?”
齊清萋皺皺鼻子:“掌門師兄,莫非你還希望他想起來,恢復(fù)以前那種……為人處世?!?
岳清源怔了怔:“我?我也不知道?!?
他認(rèn)真地道:“雖然他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只是,能想起來,還是想起來得更好?!?
有峰主不解道:“以往他見了掌門師兄和同門從不好好打招呼,也不登門拜訪,講話綿里藏針,陰陽怪氣,有什么好的。還是現(xiàn)在這樣好些。”
岳清源微微一笑,并不說話。木清芳為難道:“上次我寫無可解藥方的時候,順便幫他看過了。沒什么頭緒,難以入手,恐怕只能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