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牧是囑咐過雜軍可以動手,但那必須是在守備軍先動以后。任憑是羅牧,都沒有想到此戰(zhàn)姚溫玉竟然敢用女帝的身世做文章。這一箭射破了闃都的防御,冥冥中昭示著老天也偏過了頭!
“閉門死戰(zhàn),”羅牧松開手,又重重推了把副將,在大雨里朝周圍厲聲說,“如不能守住闃都,你我皆得死!”
街道間空無一人,百姓們緊逼門窗,藏在院窖里瑟瑟發(fā)抖。官溝排著污水,開靈河上的畫舫都在隨波動蕩,這是數(shù)百年里闃都首次覺察到風雨欲來的逼迫感。
“沈氏兵臨城下,”太學紙頁翻飛,學生們抱頭大哭,“大周無望了!”
羅牧在急催戰(zhàn)鼓的時候,遠遠看見幾行人。他放下耷拉的旗幟,上前行跪拜之禮,大聲說:“臣,有負圣恩,今夜必以死報效家國,誓不與反賊同污!”
孔湫蹣跚向前,把住李劍霆的手臂,向周圍凝噎,道:“皇上在此,我也在此。今夜若能贏,在場諸君皆是大周的肱股之臣!若不能贏,城破時,我孔湫第一個跳樓殉國!”
羅牧被孔湫凄涼的音調驚出冷汗,他抬頭,看內閣老臣個個肅穆,顯然不是在假意安撫,而是已存死志!羅牧怎料他們肯為大周做到這個地步,剎那間自殘形愧,卻又心存僥幸。
“沈澤川只有兩萬五的兵,此戰(zhàn)能打!皇上與諸位大人且”
羅牧的話音還沒有落,投石機就動了,巨石轟然砸在城門,百年“闃都”的石刻尊牌當即爆開,被砸得粉身碎骨。
薛修卓揮臂攔下李劍霆,道:“沈澤川攻城了,護駕!”
喬天涯叼著匕首,靠肘部挪動,爬在陰暗潮濕的官溝里。
當初官溝案以后,潘藺曾把闃都官溝的工程圖紙送給了蕭馳野,蕭馳野又把這個圖紙留在了梅宅。沈澤川叛走中博的時候,喬天涯和費盛就是靠著這張圖逃出闃都重圍,他們早就把闃都縱橫交錯的官溝熟記于心。
喬天涯下巴埋在渾臭的污水里,他微仰著頭,在盡頭用肩膀撞著斜上方的木板。
木板上的鎖鏈“哐當”挪開,刮盡胡子的葛青青跟喬天涯對視一眼,隨即一笑,伸手把人帶出來。
“一年多沒有見過了,”葛青青說,“府君還好嗎?”
喬天涯摘掉匕首,言簡意賅:“無恙。”
“我們這幾日一直盯著闃都內部的動向,”葛青青也不再寒暄,掏出圖紙,上邊都是各色圈畫的地區(qū),“蝎子就在這里了。”
喬天涯看著那些密集覆蓋的圈,一陣頭皮發(fā)麻。
“這些人沒法扎根,只能游蕩在闃都隨時待命,大部分都是三教九流。”葛青青把劃掉的地方蓋住,“府君猜得不錯,他們有頭領在指揮行動?!?
喬天涯盯著“頭領”的位置。
“蝎子要替阿木爾拖住府君,”葛青青用手指圈了圈,“在他們動作前,我們得先下手,一個不留?!?
葛青青的手指停在王宮的位置。
喬天涯沒有收起匕首,他啞聲說:“老本行,老規(guī)矩,主子下的是死令,繡春刀下就無生還。你我分頭行動,”他把匕首釘在王宮,“我去這里?!?
正東門的防守不到半個時辰,靠近楓山校場的南側門就被繞行的守備軍撞出縫隙。那主力守正東門的都軍哪知道,沈澤川這手速攻是跟哈森學的,不僅要快,還要狠。
南側門的都軍抵著城門,還沒有來得及喊號子,就被插刀卡住了空隙。
“通傳,”都軍小將大聲喊道,“南側門破了!”
城門頓時被撞到斜滑,把里面的都軍直接撞翻在地。在外等候的禁軍撐著空隙,猴似的打開雙腿,就這么翻了進來。門內的弓箭手準備,然而禁軍反應更快,他們縮回腦袋,藏到城門背后。
都軍還不曾松口氣,就聽城門門板發(fā)出令人齒酸的“嘎吱”聲,那鑲嵌得當,做工考究的重型城門竟然被禁軍壘著肩膀,攀到上頭給拆掉了!
“好使!”一個禁軍敲了敲門板,沖底下的兄弟喊,“這門,還他媽是二爺帶著我們替工部給修的呢!賊好使,扛上能擋箭,撞死這群小傻狗!”
都軍因為女帝親臨而暴漲的士氣只存在了片刻,就被沈澤川強行摁著腦袋給抹殺干凈。南側門一破,禁軍就如魚得水。
孔湫在擁擠里護著李劍霆,李劍霆的鬢發(fā)凌亂,渾身泥水,在城墻被持續(xù)不斷的投石機打得兩耳只會鳴叫。她的目光穿越泥灰,在無數(shù)人的哀鳴聲與急呼聲中,看見了傳聞里的中博府君。
兩年前沈澤川從正東門逃脫,緊閉的城門留下了振臂高呼的齊惠連。如今他馬過官道,不僅帶著他的幕僚,還帶著千軍萬馬。
李劍霆咬緊牙,說:“逆賊!”
沈澤川淡漠地看著她,用足夠直接的方式告訴她光憑心術,年輕的皇帝也玩不過真正的豪雄。他要從這里,踏開闃都的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