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季家早逝長子唯一的兒子。
紅妝聞言不覺得有甚么。搖光從來教她要恩怨分明,他與那事無關,便算不得仇人。
她嬌滴滴地笑:“季三公子要收我這么個通房丫鬟進季家,不怕季家人反對?”
季寒初道:“你同我回季氏第三門,那兒由我掌管,我能護你周全?!?
他字字句句都是誠懇,為她這個一面之緣的“可憐人”鋪好所有后路,紅妝信了外頭傳出的他的好名聲,這人確實溫厚儒雅,不是假裝。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裝不出來。
她滴溜轉眼,裝出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季三公子大恩大德,奴家定然銘記于心。”
流了半截的淚又滾滾而落,“只是我不過低賤通房,斷不知該如何報答,公子若不嫌棄,我愿長久侍奉公子左右,不求名分?!?
季寒初卻是皺眉,首次拂開她欲伸出的手,緩慢且堅定地后退。
他說:“我早說過,姑娘不應自輕自賤。我救你,并不圖你回報?!?
“公子……”
“但是,”季寒初頓了頓,道:“但是你別騙我?!?
紅妝一驚,慌亂乍起,好在她自認偽裝得好,很快穩(wěn)住心緒,正經(jīng)道:“我從不騙人?!?
季寒初笑了:“我信你。”
……
季寒初有過猜疑。
她身上有若有若無的藥香,像是長年與藥物打交道,行走間輕盈過度,不時踮起腳,江湖之人大多是這種走姿,是練習輕功所致……
可她眼睫上還掛著淚珠,眨眼間撲簌落淚,雙目通紅,仿若心頭萬千苦楚無法言說。
望他的眼神,分明滿是期待。
季寒初沉息,把心頭雜念全數(shù)抹去。
女子下盤本就輕些,她為殷二爺試藥,來往于藥堂,有藥味也不足為奇。
他喚她一聲:“姑娘?!?
紅妝乖巧地應答。
他問:“你叫什么名字?”
總要問了名字,才好向殷二爺要人。
紅妝笑起來,眼睛像極了狡黠的小狐貍,眼波流轉,妖氣四溢,神容有一股子野勁兒,眼里卻依然清澈又無辜。
季寒初看得一時失神,慌亂低下頭,心跳如鼓。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只覺得心腔起伏極大,劇烈的情緒來勢洶洶,他應對不及,只能放縱隱秘的歡喜和慶幸在心頭縈繞。
季氏小醫(yī)仙救人無數(shù),卻第一次慶幸殷家求他出面幫忙解毒時,他沒有拒絕。
不然,不然……
他紅著臉,不敢去想到底為何,只在心里對自己說——不然這可憐的姑娘怕是要一輩子都困在殷家了。
還好她遇上了他。
他想些什么,紅妝自然不清楚,她也不想清楚,玩夠了,便收心,沖那人笑得越發(fā)嬌媚。
她道:“紅妝?!?
又笑說:“奴家名喚紅妝,公子,我等你來救我?!?
那晚的事情在紅妝眼里不過趣事一樁,很快拋之腦后。
她奉師命前來中原復仇,目標只在殷家,雖知季殷兩家是親家,但報仇便是報仇,只對人,不對事。
可當她將定骨鞭纏住那哀嚎的殷氏門徒,鉤月將劃破他心脈之際,她還是恍惚想到了他。
季寒初,姑蘇季氏的三公子。
這一恍惚,便給了將死之人機會。
那是個三四十歲的門徒,心知自己恐怕難逃一死,幾近瘋魔地垂死掙扎。
他撐著口氣,嘶啞道:“你可知我是誰,你敢殺我,你信不信將來你死無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