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在上,眾人在下。
當(dāng)他們這般抬頭看去時,只覺得磅礴的壓力當(dāng)頭壓下,同時撞進(jìn)心底的,還有萬般的森然的震駭!
此方宇宙,實(shí)在平靜太久了。
在過去的整整兩個紀(jì)元里,幾乎沒有人再遇到過神祇的影蹤,即便祂們曾在元始界出現(xiàn),可其余更多的人也只是從各種傳言中聽聞,并未真正親眼見過。
可想而知,此時此刻的場景,落在他們眼中,是何等恐怖!
從沒有人想過,會遇到這樣的一幕。
盤古荒域六萬年轉(zhuǎn)來一次,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雖然都做好了面臨危險的準(zhǔn)別,可絕不是這般直面神祇!
再放眼周遭,哪里還有半顆明亮的星辰?
近四十人虛立在盤古夢境的上空,心都在狠狠一顫后,幽幽地沉入谷底,一片冰寒。
就連素來和善的白鶴大帝,都變得一臉冷肅。
根本無需再多看什么,他便已然明了:他們已經(jīng)落進(jìn)了神祇的圈套;除元始界外,神祇已然覆滅了下界所有的輪回,之所以遲遲沒有現(xiàn)身,為的不過是迷惑他們,讓他們所有人以為祂們尚未卷土重來,于是懷抱著最后的希望,在六萬年一會的荒域降臨之期,登臨此地;由此,一則離開了上墟無法護(hù)得仙界安全,二則成為人網(wǎng)中之魚、甕中之鱉!
“真是好計(jì)策啊!”
白鶴大帝已然感覺不到半分的溫度,目光從高處那一片黑壓壓的人影身上劃過,然后落在了下方那素未謀面的神祇少棘與“應(yīng)虺”的臉上。
這時,慘笑了一聲。
他將目光轉(zhuǎn)了回來,竟看向了非邪天眾人。
“原以為鳳王也算得一代梟雄,不想今日竟與宵小為伍。這一局,是我白鶴輸了!”
非邪天這邊的人不多。
鳳王鳳缺一身華袍站在最前方,黛黛一身白骨披著輕紗立在她身旁,其余非邪天的圣仙都在他二人身后。
面對著白鶴這嘲諷的目光,鳳缺巋然不動。
他面上平靜極了,修長的手指間那一根金色的鳳翎輕輕地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只帶著幾分雍容地向白鶴大帝欠身,淡淡笑道:“人族自詡為萬類靈長,主宰宇宙已近兩個紀(jì)元。千秋萬載,難道只許你人族啖我百族之肉、飲我萬類之血,而不許別類算計(jì)一遭嗎?”
黛黛也風(fēng)情萬種地向大羅天這邊拋了個媚眼。
從白鶴大帝到綠葉老祖,再到碧璽仙君,面色全都難看起來。
見愁先前說“應(yīng)虺”偷襲他們的時候,眾人還能只當(dāng)是應(yīng)虺與見愁之間的私怨,但當(dāng)此刻看見那“應(yīng)虺”與神祇少棘站在一起時,他們還有什么不明白?
再一聯(lián)想入荒域之前鳳缺的言語,便可知道非邪天的立場。
這“應(yīng)虺”與他們一道進(jìn)入荒域,是鳳缺知道的。
只是,此“應(yīng)虺”卻非彼應(yīng)虺!
簡簡單單,兩句話的交鋒,看似平靜,可著實(shí)冰冷至極。
大羅天、自在天眾人站著沒動。
非邪天一干人等卻都是退了開去,竟然同眾人頭頂上方那些神祇站起了一起!
祂們的面目,千奇百怪。
有的化作了人形,有的就是一團(tuán)黑霧;有的沒有眼睛,有的即便有眼睛也是一片黯淡。
神祇誕生于此方宇宙中。
在宇宙還是一片混沌,天地尚未分明時,祂們就已經(jīng)存在,自來是伴隨著宇宙的誕生而誕生,是此方宇宙最古老的種族,曾經(jīng)縱橫了整個混沌的荒古時代,直到……
盤古破界,開天辟地!
而后發(fā)生的一切,對整個神祇一族而言,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
“今時今日,死在此地,也不算是冤枉你等了?!?
大約是看出了上墟這一行人壓抑的憤怒與恐懼,在見著非邪天一干人等走過來之后,少棘便難得快意地大笑了幾聲,妖異的銀藍(lán)色圖紋,瞬間爬滿了祂的脖頸,讓祂看起來,充滿了一種原始的、最本初的兇戾。
“盤古老賊,費(fèi)盡心力創(chuàng)建輪回又能怎樣?此方宇宙,終究是我神祇一族所有!”
祂竟敢口稱盤古大尊為“老賊”!
只這四個字,已在頃刻間點(diǎn)燃了眾人本就洶涌的怒火!
有面容古板的道人漲紅了一張臉,抬手指著少棘,便厲聲怒斥:“黃口小兒,出言不遜!盤古大尊開天辟地,于此方宇宙居功至偉,豈是你可以信口污蔑?!”
“污蔑?”
少棘可真不是什么“黃口小兒”了,相反,祂活過的時間,比這一群引頸受戮、待宰的人族修士加起來都要長,此刻只冷冷地笑了一聲,視眾人全如螻蟻。
“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東西了!”
離開了元始界,沒有了元始界劫罰的限制,少棘的實(shí)力,終于能在這一刻,得到完全的顯露!
話音落時,他雙目頓時圓睜!
那并沒有幾分靈光的瞳孔內(nèi),竟射出兩道細(xì)細(xì)的幽藍(lán)光華,向先前出言那道人而去。光華經(jīng)行處,連空間都化回了混沌!
那道人站在原地,完全無法動彈。
縱使他有圣仙境界的修為,此刻竟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道光線向自己襲來,壓得他雙目突出,七孔都流出血來!
關(guān)鍵時刻,是一柄劍擋在了他身前!
“當(dāng)!”
兩聲并做一聲,光線完全同時、不分先后地打在了劍柄上,震得劍吟激昂!
但卻未將這一柄劍打穿。
甚至連那纖細(xì)的手掌都還穩(wěn)穩(wěn)地握住,未讓此劍脫手!
“砰!”
光線非但能殺掉那一名圣仙,反倒被此劍擋回,向來處倒飛,斜斜擦著少棘的眼角過去!
就像是擦過了泥沙塑像的外表。
傷處,黑氣頓時濃霧流沙一般溢散出來,更襯得少棘一張陰沉的臉上,邪氣凜然!
“見、愁!”
這兩個字,從少棘的口中吐出,實(shí)在是帶了一種咬牙切齒的痛恨之感,但同時透出的還有幾分掩不住的忌憚。
祂刀劍般鋒銳的目光向她投去,慢慢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眼角傷痕。
過了片刻,忽地笑出聲來。
“不愧是能在元始界力挽狂瀾于既倒的平等王,倒沒料想,飛升這上墟仙界,也還擁有這樣不俗的實(shí)力。只可惜,身為人族,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到底太蠢!”
那道人真是絕地之上撿回一條命來,駭?shù)猛肆巳?,連道謝的話都忘了講,已完全被少棘方才隨意一擊的威力嚇住。
而旁人的目光,卻都落在了見愁身上。
他們?yōu)樯偌膶?shí)力而震駭,也為見愁方才橫劍一擋時的強(qiáng)悍所震駭!
但見愁卻只是自然地站在了前方,縱然幾乎所有人、所有神祇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未露出半分的心虛與慌亂,反而鎮(zhèn)定得不像是身處絕境之人,甚至還跟著笑了一聲,揚(yáng)起了尾音詢問:“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可巧了,見愁心中正覺有整座泰山,高大巍峨。卻不知你口中這‘泰山’,長個什么模樣?”
傅朝生手中持握那神鑰,就站在少棘旁邊。
見愁每一字每一句甚至每一個表情與動作,他都能看個清清楚楚。
只是她這時,卻沒有看他。
他們口中的“泰山”,當(dāng)然不是真正的“泰山”,少棘又怎可能聽不懂見愁眼下之意?
他嗤笑了一聲:“你是想死個明白?”
見愁搖首,嘆道:“我是十分明白的,只是我身后眾位圣仙恐怕不明白,而你們這一群荒古遺族,也未必就明白了?!?
這話說得,實(shí)在有些耐人尋味。不僅神祇一方聽得皺眉,就連站在她身后的上墟眾人都覺出一點(diǎn)奇怪。
太生疏了。
見愁說的這一句話,儼然沒將自己放入“上墟眾仙”這個行列里。
綠葉老祖面色平靜,似乎并不怎么吃驚,但其余眾人都朝見愁看了一眼,心底滿是不對勁的感覺。
少棘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diǎn),因?yàn)橐姵詈蟀刖湓捯呀?jīng)足夠吸引祂的注意力,讓祂有一種被蔑視和嘲諷的錯覺。
這小小人族女修,竟說她才是最明白的一個?
戾氣,陡然滋生蔓延。
少棘的聲音變得厚重,仿佛能從祂立足之地傳到這宇宙任何一個角落里,填滿寂靜而黑暗的空間!
“我神祇一族,誕生于此方宇宙初生之時,形成于混沌之中,自來便是宇宙的一部分!而你們所視若神明的盤古大尊,不過一區(qū)區(qū)的外來闖入者!”
“若非我族一念之仁,允祂率領(lǐng)人族遷徙,何來你人族今日?”
“可誰料想,竟是引狼入室!”
“一朝開天辟地,宇宙中的混沌都分成了清與濁、光與暗,有了時間與空間,這才名曰‘宇宙’?!?
“這下好了,你人族落土于此,繁衍生息,我神祇一族卻因混沌漸少而日漸衰弱。甚至此方宇宙還漸漸誕生出了新的規(guī)則?!?
“天無清濁時,一切都干干凈凈!”
“天無時空時,此刻便是彼刻,此處便是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