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那一股悸動被他壓了下去,竟再也冒不上來。
這一時望著她,只想起她方才說的話來,慢慢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說什么、想做什么,或者,知道我會說什么、會做什么?”
從始至終,不管他說什么、問什么,她都太平靜了,眸底如一潭死水般不起波瀾。
是他忘記了。
不知道將來要發(fā)生什么的,只是他一個人;而見愁清楚地知道接下來與她自己有關的一切。
見愁果然沒有回答他,等同于默認。
傅朝生忽然便覺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因為此刻的他,實在難以去想象只剩下一種可能性的人生,更無法去想象一個人若知道了將來所要經歷的一切,還要如何去面對。
也不知為什么,越想便越生氣。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心想反正她什么都知道,親也就親了。便在這一刻飛快地湊了過去。
唇角挨著了唇角。
表面看著平靜,心里卻很緊張。
待得退開時,一張臉上沒什么異樣,耳根卻有些微紅。
見愁微微彎了唇角一笑,并未介意。
傅朝生的神情,便又漸漸沉了下來,坐在她身旁,一如很久很久以前初時時,一道坐在那登天島的小石潭旁。
他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他最不敢問的問題。
“我們,在一起了嗎?”
見愁便回問他:“你真的想知道嗎?”
于是,傅朝生千千萬萬的話,都無法再說出口。
因為這個答案,只對他有意義??蓪σ姵疃?,卻毫無意義。
在那無數心火聚為一滴的時候,未來便已失了顏色。
他抿緊了嘴唇,一雙澄澈的暗藍眼眸里又泛出幾分妖邪的戾氣來,竟直接起身,向前面黑暗的虛空中走去。
這一刻,見愁竟有剎那的怔忡。
下意識地,她問了一句:“去哪兒?”
然而這三個字一出,她自己便忽然愣住了:她怎么會問出這樣的話來?而且還不知道這句話會得到怎樣的答案……
傅朝生沒有回頭,卻停住了腳步,只垂眸答道:“我生只為完成蜉蝣一族的夙愿,如今盤古死了,輪回沒了,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過往數百年雖存于世間,可活著好像只是夙愿的附庸。除了你,我只好奇,盤古從何而來,又為何遷徙,想知道此方宇宙之外,是否還有別的存在……”
也許盤古的來處已經崩毀。
也許外面什么也沒有。
又也許,在他踏出此方宇宙的瞬間,便會消亡。
但這一切都是此刻的他所好奇的。
傅朝生說完,抬步便想要走,可終究沒能忍住那最后一點沖動,轉過身來凝視著她,沖她道:“既然你已經知道將來會發(fā)生的一切,而往后的人生也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那此時此刻的我無論做什么,都是你既定的可能。我不高興,可我總覺得,故友會來找我?!?
“……”
不,不對。
這一句話也不在她所知之中!
見愁近乎用一種驚異而無解的目光望著他,眉頭微微地蹙起,卻是不斷在記憶里搜尋因由之所在。
電光石火后,留在她腦海中的,竟是當年那無名的荒星上,一座刻著“見愁之墓”的墳冢!
于是這一刻,她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傅朝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是笑他太好哄嗎?
他不說話,定定看她。
見愁這才慢慢地停了笑,回他道:“暫時不?!?
總還要處理些事的。
傅朝生當即便想發(fā)作。
可等這三個字在心頭舌尖上轉過一圈,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并不是拒絕。
一時忍不住勾唇。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高興,只道:“那我等故友來找?!?
說完,他才重新轉過身去。
只是先前輕松的神情,卻慢慢落了下來。
宇宙看似無垠,可實有邊界。
他方才對見愁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話。
人活在這世間,總是需要意義的。從前,探尋輪回的真相便是他存在的意義,而如今,他必須為自己尋找到新的意義。
在見愁之外。
而外面那可能存在的世界,對任何人而言,都擁有著無窮的吸引力。
傅朝生沒有再向神祇們的方向走一步,他只是踏入了周遭那濃重的黑暗之中。
見愁便坐在這漂浮的荒域碎片上望著。
一時竟有些慨嘆。
此刻只垂了眼眸,修長的手指輕輕展開,那一滴心火便出現在她指尖,被她輕輕一彈。
一星弱火,濺入無邊黑暗。
可竟沒有被吞沒。
相反,在這一剎那,它點燃了整片沉寂的宇宙!
由近而遠,以見愁此刻所處為中心,先前熄滅在神祇覆蓋下的星辰,一顆連著一顆地燃了起來,連成璀璨的星河!
如同輝煌的燈火。
照亮了宇宙。
也照亮了遠方,傅朝生那去向宇宙邊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