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越是臨近過年時候,農(nóng)會中的工作就越是細致繁忙。
經(jīng)過多年的磨合,人們也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繁忙。
不過,雖然繁忙已經(jīng)到了可以接受,能夠形成習慣的地步,但今年總歸是有些不同的。
不同之處不在于今年開始變得特別冷。
而在于秦王陛下的嫡長子,秦國的公子,扶蘇殿下,駐蹕于此!
公子扶蘇是個怎么樣的人,尋常人是不知道的。
但大家知道,公子扶蘇,是代秦王而來的!
這就夠了。
這就足夠讓人高興了。
見不到陛下,卻也可以見到代替陛下而來的人。
大家都覺得今年是值得慶祝慶祝的。
九月二十日開始,江州城里張燈結彩。
早已經(jīng)熏制準備好的臘肉被庖廚從庫房里取出來;臘腸斜切成片,鍋里把白花花的豬油鋪開,熗些蔥、姜、香料,隨后一片片的臘肉與擇好了的菌子下鍋,人頭大小的鐵鏟翻炒著,香味出來,大盆冷水倒了進去,呲啦啦一片聲響頓時爆開。
冷水與熱鍋相遇,有無數(shù)的薄霧誕生。
香氣沖天。
開鍋之前,加些青菜增色,便是頂好的菜式。
炒菜,在鐵鍋普及開來之后,順理成章地取代燉煮,成為人們最慣常使用的烹飪方式——這當然不是因為炒菜比燉煮更美味,而是炒菜更加節(jié)省柴火。
在這種時代,柴火也是一宗很重要的生存物資。
國家的稅收、各縣的庫存里,專門有這么一項物資儲備的要求存在。
噴香的炒臘腸和簡單的醋炒白菜,一葷一素,搭配濃稠且熬出了米油的小米粥端上來。
這是魏繚今天的午餐。
“殿下,可要與我同食嗎?”魏繚將手中竹簡扔在一邊,拿起竹筷,象征性地對扶蘇進行邀請。
扶蘇看著魏繚面前色彩鮮艷的炒菜,如魏繚所料那樣婉言拒絕了這種好意。
“還是不必了,君子不奪人之所好。”扶蘇勉強笑著。
大鍋炒菜,在他,與他相同地位的人來看,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因為這是要節(jié)約成本的烹飪方式。
而上層人物,不需要節(jié)約成本。
反而應該盡可能地揮霍。
所以,即便是到了江州城,扶蘇的日常飲食,還是要有專人負責。
即便是在外面慰勞兵士、以及代替秦王陛下犒賞勞動模范時候吃了一些外界的炒菜、魚生、牛生、鹿生之類的食物,他也得在避人處用專門的羽撣掏喉,將那些食物吐出來。
貴與賤,是要有分別的。
這不是如今秦法的要求,而是儒家的要求。
是禮的要求。
魏繚心里面其實清楚扶蘇是怎么樣的想法。
對這種想法,魏繚不屑于置辯其正確與否。
只能說,這是一種很常見的想法。
然則,如今這種想法是要落后于時代的了!
魏繚親見到了一種極其偉大的力量。
在這種偉力面前,扶蘇的這類想法,只會是這股力量前進道路上的一道微不足道的障礙。
“噗”吹一口氣,它就要坍塌。
扶蘇見到魏繚抽空要吃飯,于是找了個理由就離開了。
魏繚見他離開,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扶蘇是有心想要招攬他的,這一點,魏繚很清楚。
可是魏繚沒有想要與這位未來的太子、甚至秦王為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