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綾立時便又瞪圓了眼,方才她已經(jīng)暗中觀察過這房中陳設(shè),心中已覺不對,只是本能地有些拒絕。她環(huán)顧一圈,但見紅燭滋滋,酒盞余香,整個房間又裝點得好似紅海里撈出來的一樣,哪怕心中再不愿意接受,也得承認,自己真的是莫名其妙一睜眼,就嫁給了時懷池了。
難受。
倒不是阮綾還想再做一次皇后,當(dāng)一次太后,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過,若是上天給她一個重來的機會,她一定寧可遠走他鄉(xiāng),隱姓埋名也好,待時機成熟揭竿而起也罷,總歸都不要再與邵曜有瓜葛了。許是想得多了,便早已在心里,給自己描繪了一幅絕好的圖景。是以一醒來,又有了回到十年前的機緣,卻連選擇機會都沒得,就已經(jīng)嫁了,她心中難免便愈發(fā)委屈。
阮綾一向是肆意妄為,隨心而至,隨意而往的。哪怕當(dāng)年邵曜賓天,她心里不覺如何悲傷,也未曾惺惺作態(tài)假意哭過。對比蘇榴日日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還哭暈過去了又醒過來繼續(xù)哭,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議了一番冷血無情。
現(xiàn)下阮綾心中憋屈,面上便難免帶出一些來。
時懷池清淺又罕見的笑意便頓了頓,抿回了嘴角,復(fù)歸了他的高冷模樣。阮綾是世家貴女,他又何嘗不是世家貴子。阮綾驕傲,他又何嘗不驕傲?xí)r懷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觀之神儀明秀,行動間更有青竹凜節(jié)一般的風(fēng)姿,自打他上了十四歲,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貴女、下至小家碧玉偷偷愛慕的絕佳對象,阮綾坐慣高位,他也是人中龍鳳,阮綾這幾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棄,他也不能裝作沒發(fā)現(xiàn)。
時懷池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靜默地低頭拍了拍袖子和衣擺,將紅衣上沾的少許灰塵拍落了。
阮綾委屈歸委屈,她腦子轉(zhuǎn)速向來也不慢,壓下那股子郁悶后,便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時懷池倒還涵養(yǎng)好,聞言只往腳踏上走了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床沿邊。他側(cè)過身,往里頭阮綾的方向傾身過來,按了一只手在阮綾裹了被子也仍舊有些瘦弱不勝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進阮綾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會受牽連。”
“本宮明天就能和離。”阮綾并不在乎,跟邵曜離不了便罷了,跟時懷池還怕離不了
時懷池捏著阮綾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緊了緊,他盯著阮綾的眼睛,似乎是換上了較為軟和的勸人語氣,“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離了,滿朝文武也不會同意讓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頂多就是一個妃子,等將來邵曜遇到了蘇妃,到時你何去何從”
“”阮綾雖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聽了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樣的話,一時也無話可說。
時懷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軟了一些,他那堪稱沒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隱約跟著柔和了一些。“還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又開口,“剛成親就和離,對你對我都不好。”
他勸人的語氣實在是太柔軟了。柔軟得阮綾幾乎懷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著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將時懷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豎著耳朵,睜著眼,小心翼翼,敏感謹慎,卻不知自己這個模樣,一點太后威儀都找不見。
許是她看起來過于無害了些,時懷池便低頭咳了兩聲,揉了揉方才被阮綾一腳踢到的心口。看著像是傷到了,可他還是靜靜坐著,似乎也沒去外面找人給他看看傷的意思。
阮綾的下巴,擱到了軟軟的被子上。她想起來,大齊最后走向滅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自己殺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導(dǎo)致國內(nèi)新勢力剛開始成長,舊勢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隱形衣將自己藏起來,各方面都很虛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這部分力量,留在時懷池家里可以說是最優(yōu)選擇了。
“不和離了。”阮綾沒有思考猶豫太久。時懷池驚訝地轉(zhuǎn)過頭,阮綾便朝他揚了揚柳眉,“暫時的。”
“哦。”時懷池竟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