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是個(gè)膽大伶俐的小婢,沈睿還真的為難。王媽媽即便表現(xiàn)的再溫良無害,可畢竟受命照看沈睿,行事又有故意凍餓自己之嫌,誰曉得背后之人到底是何用心。偏生他能接觸的只有眼前這兩人,院子里的突破口,自然還在這小婢身上。
柳芽這個(gè)怯懦樣子,沈睿又皺眉,王媽媽怕他呀生氣,忙道:“這丫頭現(xiàn)下已經(jīng)好不少,剛進(jìn)府時(shí),簡直不能看,黑瘦黑瘦,身上也沒有好地方……可憐孩子,三歲就沒了娘。后娘又是悍的,非打即罵。待有了小的,就更容不下……吃不飽穿不暖的,還是村里人看不過去,趁著今年雨水大,鄉(xiāng)下收成不好,給找了人牙子,攛掇她后娘賣了她,要不然哪里有好下場……”
說著說著,她不由望向沈睿,眼中憐惜更勝。
沈睿初沒覺得什么,要是父母雙全的殷實(shí)人家也不會賣女為奴。可見王媽媽帶了異色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越發(fā)憐惜,他心下不由一沉,喃喃道:“她也沒娘?她也挨饑受凍?”一邊說著話,被窩里的手狠掐一下大腿根,疼的眼淚花花的。
有娘的孩子是塊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
本主處境堪憐,身上帶了傷,可醒來兩曰并無人探視,要不是與生母死別,失了庇護(hù),就是生母低分過于卑賤,沒資格陪著兒子,母子生離。
王媽媽臉上不忍之色之盛,不敢再看沈睿,道:“娘子最疼二哥,二哥還需好好的,莫讓娘子走得不安生。”說罷,轉(zhuǎn)過身去囑咐柳芽道:“馬桶在里屋門東邊,暖瓶擱在哪里記得哩,省的半夜尋不得。二哥若要水吃,就兌了茶壺里的白開水,別燙著也別冷哩。陪著二哥說話是說話,莫要擾二哥太晚……”
沈睿聽得已經(jīng)傻了,怎么回事,本主不應(yīng)該是殲生子或婢生子么?怎么又同走了的娘子相干系?
能有連曰不斷的法事,家中仆婢具著白,稱呼上又是“娘子”,那是這家的主母?莫非是本主的……養(yǎng)母?
柳芽在旁,已經(jīng)點(diǎn)頭如搗蒜似的應(yīng)諾,王媽媽又上前放下大半幔帳,道:“二哥身子還虛,也要早些睡才好,聽到二更梆子響就叫柳芽服侍安置。”
沈睿有心想問一句那“娘子”與自己什么關(guān)系,又怕王媽媽起疑,便隨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不啰嗦其他。
雖說被嫌棄打鼾,可沈睿占了本主外貌清俊的便宜,加上說話行事,雖有些任姓,可并沒有太過,隱隱地還透著幾分乖巧可憐,王媽媽并未厭倦,將沈睿的被子角往上提了提,掃了眼屋角的炭盆,神色一黯,少不得又囑咐柳芽一聲:“常起來看著些,莫叫二哥踢了被,受了涼。”
柳芽應(yīng)了,王媽媽這才出去。
沈睿正想著如何套柳芽的話,便聽到院子里響起一陣“嗒嗒”的腳步聲。
“咯咯咯,王妹妹,老安人賞了吃食下來。”隨著說話聲,來人進(jìn)了屋子,直接進(jìn)了里屋。是個(gè)五十多歲的婆子,穿著青襖,系著墨色裙子,體格倒是肥碩,面上帶笑,可神情不見平和,有些倒三角眼。
王媽媽跟在后邊,手中提著一個(gè)食盒,神情有些僵硬。
那婆子大喇喇在圓桌旁坐了,打量著倚坐在床頭的沈睿,臉上似笑非笑:“呦,二哥醒了,可是記得教訓(xùn)?老爺可是氣得不輕,誰家的規(guī)矩,弟弟見了哥子不是恭恭敬敬的,偏生二哥敢向大哥揮拳頭。知道的,曉得二哥年小脾氣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哥心里藏殲,嫉妒大哥成了廩生,故意往大哥臉上使勁,想要壞了大哥前程。”
沈睿只掃了那婆子一眼,眼皮便耷拉下來,耳朵卻是直直的,將婆子的話都記下。難道害本主被關(guān)“禁閉”的大錯(cuò)就是這個(gè)?
這古代可是講究“長兄如父”、“兄友弟恭”,連壞前程的話都出來,可見本主是往大哥臉上招呼。若真是那樣的話,本主這頓板子挨得也不冤枉。殘疾或者容顏有損,不能授官,說是壞前程也不是假話。
隨即,沈睿又覺得不對頭,本不過十來歲,白白凈凈又不像是練家子,那大哥既是兄長,又已經(jīng)中廩生,怎么也比本主大幾歲,怎么會被本主打傷?
想到這里,沈睿又抬頭看了那婆子一眼。
那婆子似笑非笑,眼中是絲毫不掩飾的蔑視,并不見奴婢對主人的恭敬,道:“哎呦呦,二哥也是心火太大了些,怪不得老安人發(fā)話讓二哥敗敗火。莫不是為娘子沒了難過。放心,等娘子大事完了,二娘就扶正,會好好‘疼’二哥。”
沈睿只直直地看著她,并不言語。王媽媽與柳芽都穿孝,從她們說話看,這家的主母沒了,眼前這婆子卻只有穿著素服,行事又大模大樣,侍候的主人比逝者身份高,那是這家老安人身邊的人?
這老安人是實(shí)封的誥命,還是民間的“敬稱”?
這老奴話中又有“娘子”、“二娘”,這是這家的妻妾?自己是大娘的養(yǎng)子,所以不被“二娘”待見?
咳,這叫什么?一朝娘子一朝兒?
可這老奴為何對自己陰陽怪氣的?眼中不掩挑釁,似乎在有意激怒自己?
沈睿既提了小心,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哪里會多事,他冷哼一聲便側(cè)過身子,背對著大家躺下去。
“郝姐姐?”王媽媽的聲音帶了幾分祈求。
那個(gè)郝婆子嗤笑一聲,道:“老安人念你服侍二哥盡心,賞了一盤肥雞,一盤熏魚,倒是便宜你這老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