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交涉結果請立即通知我?!笔⑶遄寬斓綦娫掁D過身,來人快步走到他面前,正是資委會余委員。
余委員提了個箱子,襯衫汗?jié)褚黄?,氣喘吁吁地發(fā)表不滿:“國府一面叫我們搶遷,一面又不讓銀行放款,怎么盡做這種扯皮拖后腿的事情快點查查龐司長在哪個房間”
“七樓?!笔⑶遄屧缫呀?jīng)打聽妥當,同他報了房號,徑直走向電梯。
電梯上升過程中,余委員一刻不停講著資委會內(nèi)部的糟心事,盛清讓看著不斷上升的電梯柵欄默不作聲
青黑眼底暴露了他的疲勞,繃緊的側臉肌肉顯示出他的緊張,他握緊拳,甚至有一點點隱匿不發(fā)的怒氣。
電梯門打開,盛清讓步子飛快,余委員緊隨其后,肥胖的身體愈覺得吃力。
兩人終于敲開財政部會計司司長的房門,龐司長剛剛醒,衣服還未及換,穿著睡袍問來人:“有什么事情”
“還不是遷移經(jīng)費的事情56萬的專款說好撥給我們,到銀行卻提不了一分錢龐司長你也是遷移委員會的人,這個事情請你務必幫我們解決”余委員顯然十分生氣,措辭急得不得了。
龐司長同他不熟,轉頭看向盛清讓。
盛清讓說:“顏委員今早去銀行兌現(xiàn),被銀行以限制提存拒絕?,F(xiàn)在特殊時期銀行確有難處,但這筆錢畢竟是行政院會議上敲定的???,且關系到數(shù)十家大工廠的生死,龐司長你看這件事怎樣解決比較妥當”
他不急不忙先退為進,龐司長最后想了想說:“我說句實話,這件事我辦不了,你要去找徐次長。”緊接著他往前半步,壓低聲音同盛清讓講:“徐次長中午都要到這里來睡午覺,你中午來,備好公文,等他睡好午覺叫他批。我到時會幫你說明緣由。”
事情幫到這個份上,剩下的就只有等。
盛清讓很識趣地帶著余委員告辭,下樓過程中他同余委員交代妥當,抵達一樓快步走向前臺,重新拎起電話撥給盛公館。
小妹盛清蕙接了電話。
盛清讓開門見山:“宗小姐回來了嗎”
“沒有啊。”盛清蕙的語氣中也顯出一點焦慮和擔心來,“按說早該回來了的?!?
“司機也沒有回來嗎”
“沒有呢,小陳死了就只能派新司機去,可能繞了路。”
盛清讓眉毛擰緊,從他們離開公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小時,萬一汽車半路熄火,或是在哪里迷了路其中任何一件,在戰(zhàn)時混亂的城市當中,都是大事。
他努力保持著冷靜,對清蕙說:“開走的是哪一輛車車牌號報給我?!?
“好像是1412”她這會兒愈發(fā)心憂:“剛剛聽說租界入口都封鎖了,宗小姐剛從國外回來,對上海又不熟悉的,萬一要是”
她的話還沒講完,電話聽筒突然被人奪走,立刻響起二姐怒氣沖沖的聲音:“大哥燒到四十多度,叫那個宗醫(yī)生去取個藥,居然這么久還不回來來真不曉得是不是手術出了什么差錯,現(xiàn)在不想擔責任跑路了”
“盛清萍,說夠了沒有”盛清讓忽然直呼其名,整個身體都繃緊,右手握成了拳:“那天街上和醫(yī)院是什么樣的情況大家有目共睹,大哥的性命是因宗小姐才得以保全。宗小姐是我?guī)淼娜耍倚湃嗡膶I(yè)和品格你可以一切沖我來,但你沒有立場質疑她的職業(yè)道德,更沒有資格讓她獨自出門去取藥。”
他講話時身體幾乎忍不住發(fā)抖,講完了后牙槽咬得死死,肌肉完全無法松弛下來。
二姐顯然觸到了他的底線,他對二姐憤怒,也對自己憤怒。
飯店前臺的服務生抬著頭愣愣地看他,電話那端的二姐也被他這一通難得的斥責弄得啞口無言。
她好不容易回過神要反駁,盛清讓咔噠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守在一旁的余委員緊跟上來:“文生你去哪里不是說好在這里等徐次長的嗎”
盛清讓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緒,同余委員講:“我先出去一趟,盡量會在徐次長睡醒午覺之前回來,麻煩你多留一會兒了?!?
稍稍平復之后,他突然又折回前臺,拎起電話重新?lián)芙o工部局,轉接巡捕房后,他講明宗瑛失蹤的事情,最后說:“請留意一輛牌號為1412的福特汽車?!?
這輛汽車,此時就停在租界入口三四十米的地方,里面空無一人。
而鐵門外的難民人群卻越來越密集,密集到?jīng)_散了宗瑛與司機。
租界警察勢單力薄地守著鐵門,無望地看著外面密密麻麻的人頭,那聲勢仿佛要將巨大的鐵門壓碎,人潮在沸騰,臺風天絲毫不影響人們求生的狂熱,宗瑛幾乎要喘不過氣。
這時候,有一只幼小的手,突然牢牢抓住了宗瑛的褲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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