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比租界醫(yī)院更差的條件她帶的藥不對癥,沒有棉紗布,沒有注射器,沒有消毒液,甚至連干凈的水也沒有。
束手無策。
那母親面色越發(fā)蒼白,涔涔冷汗從她額際發(fā)梢往下流,血壓在下降,脈搏逐漸細軟無力,她張口喚了一個名字,吐字已經(jīng)不清。
小男孩轉(zhuǎn)過臉朝向她,眼里蓄積起滿滿淚水。宗瑛抬頭對上他的視線,一種巨大的無力感侵襲而來。
她跪在地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就漫過她的膝蓋,染透她單薄的褲子,濕膩膩、帶一點體溫的液體包覆住她的皮膚。
那母親突然努力抬起手,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
宗瑛起身想要做些最后的努力,可她在袋子里翻了半天,仍舊一無所獲。
這徒勞讓她后背肌肉繃得緊緊,突然有人從后面抓住了她的褲腿。
宗瑛轉(zhuǎn)頭去看,那母親緩慢呼吸著,正吃力抓著她的褲腳怎么也洗不干凈的褲腳。
空氣里充斥著無能為力的沮喪和越發(fā)囂張的血腥氣,那母親的臉上已分不清淚與汗,她用盡最后的一點力氣看向宗瑛,眼神中只剩下虛弱的痛苦,張嘴也只有支離破碎的字眼,說話時她又看向小男孩手里的孩子,不舍又無奈。
宗瑛抿緊了唇,卻察覺褲腿陡松,那只手垂下去,新生兒的哭聲乍然響起來。
蠟燭也熄了。
黑暗中宗瑛脫下血淋淋的乳膠手套,俯身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嬰兒。
晚上十點,雨停風(fēng)止,盛清讓坐在宗瑛公寓的沙發(fā)里,看著茶幾上的一張宗瑛照片,內(nèi)心交織著沮喪與焦慮。
突然間電話鈴響,他愣了一下,隨后起身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對方上來就講:“宗瑛啊,我打你手機一直沒人接,所以冒昧打了你家座機。”
盛清讓沒有應(yīng)聲,對方接著說:“之前我們不是約了星期三詳談嗎但是我這邊突然遇到個急事,那天可能不行了,實在是抱歉,不然我們改個日期周六怎么樣”
對方見電話另一端遲遲無回應(yīng),這才意識到不對,馬上“喂”了一聲,又問:“是宗瑛嗎”
盛清讓回過神:“抱歉,我不是宗瑛,但我可以代為轉(zhuǎn)告。請問您是”
對方稍愣,但接著又說:“我姓章,是替她處理財產(chǎn)的那位律師朋友,我想將詳談時間從周三改到周六下午,也請她務(wù)必給我答復(fù),你這樣轉(zhuǎn)告她就可以了?!?
盛清讓蹙起眉,語聲謹慎地反問:“處理財產(chǎn)”
“是的?!闭侣蓭燂@然沒有要為宗瑛保密的自覺,脫口而出:“她好像需要立一份遺囑?!?
就在盛清讓想要進一步探詢時,對方掛斷了電話。
急促的“嘟嘟嘟”聲響起,公寓里恢復(fù)了可怕的寂靜,盛清讓拿起手里的照片,更為憂慮地抿起了唇。
在糟糕的環(huán)境里,一分一秒都難熬。
等外面稍稍亮起來,宗瑛抱著饑餓的嬰兒出門,身后還跟著一個兩眼哭得通紅的半大孩子。
街邊人煙稀少,早沒有了白天那種景況。租界入口外橫七豎八地睡著難民,夜班巡警提著煤氣燈在門內(nèi)走來走去,看到帶了兩個孩子、一身狼狽的宗瑛,也只是多瞥了兩眼,就不再注意她。
宗瑛轉(zhuǎn)過身往回走,此時的華界只蕭條二字可形容,沒有店鋪開張,她口袋里僅剩的兩塊錢也絲毫發(fā)揮不出作用。
懷里的嬰兒哭得累了,已經(jīng)昏沉沉睡著了。但安靜沉睡總歸只是一時,如果沒有及時的食物補給,他努力來到這個鮮血淋漓的世界,卻仍然沒有生存下去的機會。
這時突然有一輛軍綠色吉普車從街道另一頭飛馳而來,在距離租界入口百米處戛然停下。從上面跳下來兩個士兵,緊接著又從副駕上下來一個年輕軍官,像是來巡查防御工事。
宗瑛在數(shù)米外止步看過去,那名軍官巡視完畢,大步走向吉普車。
昏昧晨光里,他摘下軍帽皺眉點燃一支煙。
宗瑛認出了他
盛家客廳里那張全家福里穿軍裝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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