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三個月,灼灼與清明遇上不少妖怪,但是清明從未出過手。他倒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在他出手前,灼灼已經(jīng)把那些靠近過來的妖怪給解決了。該殺的殺,不該殺的就不讓靠近,女妖怪防的尤其嚴(yán)。
對于灼灼這種搶自己活干的行為,清明沒有表示不滿,乖乖在一旁當(dāng)個腦袋反光的閃亮背景板。但灼灼偶爾會一個人偷偷去買點東西,沒辦法時時刻刻跟在清明身邊,這一日,恰好灼灼不知道又偷偷跑去買什么了,清明留在山腳下一個荒廢村子里。
灼灼回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便察覺到?jīng)_天妖氣,趕過去一看,恰好見到清明背對著她站在那,收回了手中的佛珠,慢慢戴回了手腕上。在他身前是大約七、八具被打回了原型的妖怪。為什么要說大約,是因為粗粗掃一眼,那些斷肢看上去太散,分不清是七具還是八具,路邊碧綠的青草上滿是粘稠的血液。
灼灼沒見過清明出手,這是第一次,她沒想到會看到這么血腥的場面。若是換了另一個其他的什么人弄出這一地殘尸,灼灼見到這場面,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畢竟她活了這么久,該知道該經(jīng)歷的早就知道了,她只對于青燈而言,才是個孩子而已。
清明身上煞氣重,灼灼知曉,她也知曉他要斬惡欲途中會經(jīng)歷這么一遭,但是親眼看見他和以往青燈并不一樣的一面,仍舊有些難以適應(yīng)。
灼灼在青燈身邊那么多年,極少見他出手,而他出手的時候也與他的人一般溫和從容,總給人留下一線生機(jī),他的慈悲是刻在每一個動作里的。而清明……灼灼站在那,見到清明緩緩轉(zhuǎn)頭,看見她回來,他平靜的臉上露出一個笑。
不像青燈臉上總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清明總是太過平靜,和他現(xiàn)在歷劫的這個年紀(jì)不太相符。他不怎么愛笑,灼灼只見過幾次。一次是見到她躺在樹枝上一不小心翻了下來,一次是見到她偷偷躲在草叢后面吃烤雞,一次是聽她抱怨鎮(zhèn)子上一個賣糖的給她的糖一點都不甜……總之不論是哪一次,清明笑起來都是那種仿佛春風(fēng)化雨,忽然吹開了枝頭桃花的那種。
但現(xiàn)在,他站在一地妖怪殘肢中轉(zhuǎn)過身來朝她短暫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古怪的,帶著點難言的邪性。只不過,那種感覺轉(zhuǎn)瞬就消失了,再一看,他還是之前那個清明。
青燈是下來渡劫的,灼灼嘆氣,因為不太一樣的青燈太有趣,她每天過的開開心心,幾乎都要忘記他是來歷劫的。
要渡善惡之劫,要渡——情劫。
那一日的事,灼灼后來也沒有特地提起,仍舊是一臉自然的跟在清明身后,唯一的改變大概就是她沒有像之前那樣一遇上妖怪就擋在清明身前了。她就那么看著,看著清明一路走,一路殺,在四處游歷了近十年。
清明的行為引起了一些妖的不滿,不論他是不是只殺罪有應(yīng)得的惡妖,在很多妖看來,這和尚就是與他們妖過不去,因此清明受到過許多次的圍攻。
不僅是那些害過人的妖怪要殺他,就連那些不在清明處置范圍之內(nèi)的妖,也參與了這次的鏟除異己行為。被那么多妖圍攻,清明仍舊守著他的準(zhǔn)則,害過人的妖他會殺,沒害過人的他不動,因此后來實在是有些凄慘。如果不是灼灼看不下去,不聽他的話插手了那次圍攻,清明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問題。
清明身上帶著傷坐在火堆旁邊烤火,臉龐比起幾年前灼灼剛見到他的時候要顯得成熟一些。他手腕上也有個傷口,將卡在上面的佛珠往上推了推,他忽然看向?qū)γ娌恢罏槭裁瓷鷼獾淖谱?,問她:“你是什么妖??
灼灼跟在他身后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這個問題。當(dāng)下也沒有猶豫,直接哼了一聲就化為了本體。
一棵美麗的不該長在凡世的玉樹憑空出現(xiàn),枝椏上層疊的花在月色下像是透明的一般。
“桃木?!鼻迕鞯溃鲱^看著這棵樹,不知為何忽覺胸口一熱,不由伸手按了按胸口,隨即緩緩放下。
“漂亮吧?”灼灼變回來得意的問。
清明點頭。
“想知道什么地方能長出這么漂亮的桃樹嗎?”灼灼又問。
清明:“什么地方?!?
灼灼:“一棵菩提樹上長出來的?!?
清明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的母親,是棵菩提樹妖?”
灼灼被他這句噎的胸口疼,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又想笑又覺得生氣,撲過去掐著他的脖子使勁搖晃了一陣,最后一把將他撲倒在地。
清明倒在地上,灼灼坐在他身上,忽然安靜下來,慢慢放開了他的脖子。
清明說:“我該回寺了?!?
灼灼伸手去捏他的臉頰,不以為意:“你回就回唄,我偷偷跟去你以為你能發(fā)現(xiàn)啊?我跟你說,我半夜去你房間里在你衣服上縫王八你都不會知道,你們一整個和尚廟都不會知道!”
清明問:“你沒有要回去的地方?”
灼灼頓了頓,忽然笑道:“你不回去,我回去做什么?!?
清明:“我如今該回去了,你也該回去?!?
灼灼只是笑,卻不再說話了。清明回寺,灼灼也跟著他,但進(jìn)了那名叫松山寺的寺廟里,灼灼隱去了身形??吹絻蓚€和尚將清明送到一座塔下,將他關(guān)了進(jìn)去,灼灼明白他為什么之前問她要不要離開了。因為他回到這個寺里,是要被關(guān)起來的。
這一世的清明小時候,一家人除了他全都被作惡的妖殺了,只剩下他一人,而他天生煞氣重,被送到了松山寺,住持收下他做弟子,試圖引導(dǎo)他,但他卻煞氣不減,出門游歷次次都造殺孽。住持與他定下十年之約,若是十年后他能洗去煞氣便能當(dāng)個普通弟子,若不能,以防止他被自己折騰死,或者有朝一日忽然煞性大發(fā)禍害蒼生,他回到寺內(nèi)就要被關(guān)在那座塔中。
灼灼坐在塔上唯一的那扇小窗邊,探頭去看塔里面坐著的清明。他在點了油燈的木桌邊抄經(jīng)。這塔里面東西極少,空落落的,清明的影子被燈影投在空曠的塔中,高大的像是寺里端坐蓮臺的佛。